2009年5月9日星期六

国度


几百年前的某年某月,婆罗洲岛的下半身,虽然依旧沉浸在南中国海中,可是,岛上的情况变了,岛上忽然多出了不少炕炕洞洞,这些洞,不是由民挖蚯蚓挖出来的。

这阵子,当地居民不时听到炮竹声,从远处传来,一响一响的,非常大声,就好像发射古炮的声音。

有好事者走近一看,赫然见到,在海上,真的有人在浪费弹药,发射古炮。

那些炮弹,都是从几艘木制战舰上射出来的,不知是试射,还是向谁示威,有的射向海滩上,有的射向森林中,也有的射向目标以外的地方,每发一炮,就使苏丹的皇宫震动一下,也震醒打瞌睡的城堡守卫。

苏丹的皇宫建在内地,离海边不远不近,在一条美丽的河边,宫殿金碧辉煌,巍峨宏伟。

它美焕美伦的倒影,被汹涌的波涛,激起另一种扭曲美,而滚滚流过的河水,好像在冲洗着上面的风尘。

此时是雨季,不时下雨,雨量大,水流湍急,风也强劲,适合扬帆出海,也适合成为不出海干活的藉口。

河边有个浮式码头,就是那种用两条大木桐垫底,再在上面横钉一排木板的设备。

它在急流中,拐来歪去,颠簸不定,好像要被水冲走,好在有几条大木柱插在河中,勉强稳住,固步自封,固定在一个范围之中。

码头前面,有几艘帆船,并排停泊着。

其中较旧的三艘,都是郑和南来时,以物物交换方式,卖给苏丹的。

本来郑和没预算卖船,可是,因为水手在海上遭殃,患热病死亡,死过多,不够人手分配,勉强把多余的几艘开到这儿,见到苏丹有意购买,就欣然打八折脱售。

码头前其余几艘帆船,九成新的,是本地工匠后来仿制出来的国产帆船。

它们一块儿绑着,一起摇摆,互相碰撞,砰然有声,混着木船特有的伊呀声,浪打声,好像数重唱哀歌,冲激着码头上几个人的心。

堂堂苏丹,二公主,在微雨大风中,由随从及宫女们撑着大油伞,扎稳马步,站在起伏不定的码头上,为马兰送行。

离别在即,二公主再也顾不得失态,涌出忍了一个早上的泪,拉住马兰的手,呜咽地说:“马兰哥,你这次回去中国,千里迢迢,路途遥远,不知几时才回来,不管什麽时候回来,你一定要回来,不要像沙巴那个中国人,前几年回去后,就一去不回头,留下这边的妻子,害她天天抱着儿子上山望夫,后来死在山上,她死后,大家就把那座山,叫做望夫山,也叫中国寡妇山,如果你也像那个中国人那样,一去不回头,我不会爬到山上,我会爬到榴莲树上,死了,那棵树就叫望夫树,或中国寡妇树吧。”

马兰搂着摇摇欲堕的她说:“诺,为了你,也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,我一定要回来,我这一次回去中国,也是迫不得已的,最近白人海盗压境,节节进迫,他们虽然人少,可是武器犀利,加上善用以夷治夷策略,招兵买马,声势大增,单靠我们的兵力,恐怕抵挡不住,需要我回去中国,请出特种救兵,才能跟他们斗,为皇上维持领土的完整。”,

马兰说着,不着痕迹地,让自己从二公主像八爪鱼的手中脱出,然后把她轻轻推给一个健壮的宫女,再转头向苏丹作辑道别:“皇上,我走了,多多保重。”

苏丹脱下腰间配剑,递给马兰:“你带着防身吧,我风闻中国有内乱,你在那边要小心点,不要乱跑,要是借不到人,也就算了,最重要的是全身而退,尽快回来。”

“陛下,这麽贵重的礼物,我不敢收,还是你自己用吧。”马兰缩着手。

这种剑,剑刃弯曲,普通的叫做克力士剑,像苏丹这把,与众不同,是精金打造的,闪闪生光,叫做金蛇剑。

苏丹不语,只是瞪着马兰,眼中发出精光,轻轻撇了一下嘴,威严尽现。

马兰眨了眨眼,涨红了脸,乖乖趋前领剑:“多谢皇上。”

苏丹点了点头,就转身回去宫殿休息,随从也跟着去,只留下几个太监,及宫女们陪着二公主。

马兰向二公主点了点头,就一边频频回头,一边向帆船方向走去,跳上木梯,差一点滑倒,不够高,再攀索登船,到了船上,一边大声吩附水手开船,一边向二公主挥手。

二公主在宫女扶持下,望着几艘帆船远去,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。

这条河不是很深,水浅时,可以见到水底的大鹅卵石,好在这几艘帆船吃水不深,又逢涨潮,才不会搁浅,顺风而去。

深夜,苏丹穿着便衣,走进御花园。

他按着腰间剑柄,向四周察看了几遍,尤其是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,然后找了一条靠墙的大理石凳坐下,仰着头,口中喃喃自语,发着失眠人惯有的鼻音:“这条凳,我不知还能坐多久,迟早要被那些白人强盗夺去坐,他们攻破城墙时,不知会怎麽对待我的家人。”

忽然,他被夜空中一点光亮所吸引。

这点光越来越大,由远而近,顿时充斥整个空间,仿佛变成了白昼,大光的中心点,好像太阳,眩目不可直视。

苏丹闭眼掩面,耳中铿然传来声音,听到天上有人对他说话:“我命定你的国度暂时到此为止,你要让位给白人强盗,不要继续顽抗,免得生灵图炭,死伤更多,多少年后,政权将会重归到你的后裔手中,这个人流着你的血,也流着中国人的血,他将掌管整个国度,若干年后,当他下台时,就会把政权交给外甥,也是流着同样的血,现在,为免过多无谓的牺牲,你要向白人强盗投降,与他们合作,他们将会把你安顿在一个地方,让你偏安于一隅。”

声音忽然静止下来,苏丹觉得强光已消失,就睁开眼,才开了一线,赫然看到几个白人,冲到自己面前,对着他开火枪,当场中弹,可是没有痛楚的感觉。

他大叫一声,从床上惊醒过来,一开眼,就用手遮脸,挡去刺眼的晨光,对闻声跑到床前的皇后说:“刚才我又作了同样的恶梦,又是梦见在天上的大光中,发出声音,叫我向白人投降。”

皇后拉开他的手,用手抹去他的满头大汗:“你已经一连三天都做同样的梦了,那个声音要你投降,我看,你就照着办吧,反正依梦中所示,绕了一大圈,将来政权又会回到我们后裔手中。”

“虽然这样,百年基业,终究是毁在我手上。” 苏丹叹了一口气,爬了起来,也不换衣,就打开门,走了出去,皇后在后面紧跟着。

经过几道长廊,又转弯抹角,苏丹来到昨晚梦见的御花园,指着花园南面尽头:“那边,就是我们列祖的陵墓,葬着历代先人,我也想葬在里面,现在恐怕不能如愿了。”

其实,苏丹已经收到劝降信,一连几封,每次都是派使者去敷衍一下,能拖则拖,现在才决定开始正式和谈,

就如梦中所见,在谈判座上,对方提出把他安顿在一个地方,一个非军事策略所在地,距离原地几百英里,并为他兴建了相仿的宫殿,及其他设施,也定时津贴部份伙食,又派人在左右保护,其实是监视他的行动,让他限地为王。

马兰的船队回到老地方,发现景物跟以前差不多,可是人事已非,皇宫已变成了白人政府部门,一问,得知苏丹已被安顿到别处,他打听好落脚处,就掉头改变航道,沿海寻找,人生路不熟,走了许多冤枉路,比预定时间,多花了几个月,才找到。

最高兴的当然是二公主,听到他回来的消息,就抱着刚出生几个月的儿子,跑到河边迎接他。

这条河比以前那条阔,码头还没建好,帆船不能直接靠岸,就停在江中,让船上的人跳下小船,再划到岸边。

马兰一到岸上,见到二公主母子,大喜过望,从她怀中抱去儿子,对她说:“诺,我延迟了几个月回来,只怕你天天爬到榴莲树上等我,然后·········然后它变成望夫树,或中国寡妇树。”

二公主含泪笑道:“马兰哥,这阵子,为了照顾孩子,以及搬家,还有建新皇宫的事,忙的不得了,就没空去想那麽多,加上初来乍到,还没去种榴莲树,想爬,也没得爬。”

马兰笑道:“那就赶快去种几棵,等以后爬吧。”

二公主说:“不准种,我也不要你再回去中国了。”

马兰说:“再回去?你就是贴钱叫我再回去中国,我也不要再回去了,这次回去,遇到了土匪,查一点送命,如果不是那把金蛇剑,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。天下乌鸦一般黑,还是这边的比较好。”

二公主说:“那把金蛇剑救了你吗?怎麽一回事?情况一定很紧张刺激吧?说来听听。”

马兰说:“迟些才告诉你,我要先去见皇上一下。”

欢迎宴开始前,苏丹致词:“这次马兰回去中国借救兵,虽然不成功,也是好事,否则那些人到了,英雄无用武之地,我也不知如何安排才好,有时候,坏事就是好事,只要不太过于持着,大家就会过得比较好,你们说是不是?”

大家报以热烈掌声,等掌声稍弱,他接着说:“还有一件事,很重要的,就是马兰与二公主诺是异族通婚,打破皇族传统,没有前例,为免引起混稀,我决定干脆把他们立为另一族,方便区分,这一族的称呼,就以他们两口子的名字命名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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